祖父的驚蟄
“春雷響,萬物長”,說的是驚蟄節(jié)氣。在我的記憶中,驚蟄與農事密切相關,這個節(jié)氣是屬于祖父的。
驚蟄,閃亮在祖父擦拭的農具上。唐詩有云:“微雨眾卉新,一雷驚蟄始。田家?guī)兹臻e,耕種從此起。”此時,氣溫回升,雨水增多,民間向來將之視為春耕開始的日子。驚蟄一到,祖父就從廂房里將一應農具找出來,仔細擦拭干凈,需修理的就叮叮當當修理好,然后,在院子里一字兒排開,讓它們曬曬太陽,接接地氣,養(yǎng)足了精神,以便迎接即將開始的春耕生產。
驚蟄,跳動在祖父高高舉起的镢頭上。“驚蟄一犁土,春分地氣通。”祖父是深諳這個道理的,他會選擇一個薄霧蒙蒙的早晨,扛著镢頭、鐵耙來到菜園小試身手,也算是舉行一個小小的儀式:先用鐵耙將地里的枯樹枝、干菜葉等雜物,一一清理干凈。接著就開始刨地,雙手握緊镢頭柄,兩腿分開,高高舉起镢頭,刨下去,一翻,濕潤的泥土就翻了上來……剛翻起的地里,不時可見到一條蚯蚓或不知名的蟲子,扭著身子慌張地逃走。井臺上的草已萌出綠意,風是楊柳風,吹面不寒。季節(jié)走過寒冬,春天已悄悄降臨人間。
驚蟄,炸響在祖父甩動的鞭梢上。“過了驚蟄節(jié),春耕不能歇。”這也是祖父常念叨的諺語。彼時,農機尚未普及,一切農活還是傳統(tǒng)的耕作模式,靠牛拉犁。家里養(yǎng)了一頭老黃牛,經過一個冬天的休養(yǎng),長得膘肥體壯。爺爺是個老莊戶把式,牛養(yǎng)得好,地也種得好。驚蟄時節(jié),主要是耕地,祖父扶犁,我牽牛。初春的原野,還是一片蕭瑟景象,但也潛滋暗長著一股蓬勃生機。祖父的肩頭搭著鞭子,套好犁具后,他將嘴里的旱煙深吸幾口,吐出,抬頭,吼一句:“開犁了——”話音剛落,右手取下鞭子,對空一甩,“啪”的一聲,如一聲驚雷炸響,預示著一年的農事正式開始了。
驚蟄,滾動在祖父晶瑩的汗珠上。初春天氣,乍暖還寒,但幾趟地犁下來,牛沒了剛下地時的生猛,人也感到了勞累。經歷過嚴冬,新翻的泥土濕漉漉的,泛著光,遠遠望去,似在微微冒著熱氣。祖父在后面扶犁,犁具很沉,他的頭上很快就滲出了汗水,到地頭時,他脫下黑棉襖,掛在樹杈上,呼呼喘著粗氣。六旬開外的祖父,已沒有年輕時的體力了。我在前面牽著牛,有時碰到板結的土地,還得幫著拉下繩子。休息時,牛站在地里反芻,祖父坐在田埂上,瞇眼看著新翻的一大片地,油亮亮的,呈細微的波浪狀,像大地的鱗片,腳底下有剛從土里翻出的小蟲子,探頭探腦地打量著新世界,被漫溢春光沖得暈頭轉向。祖父光亮的額頭上,全是圓圓的、亮亮的汗珠,滾動著,像是一聲聲春雷,叩響了春天的門扉……
驚蟄,也生長在我對祖父的思念里。又到驚蟄時節(jié),我到野外踏青,山青了,水綠了,樹木發(fā)芽了,綠油油的,一眼望不到邊,不遠處有在田間勞作的農人,黑衣黑褲……我不由得想起了祖父。作家葦岸說:“到了驚蟄,春天總算坐穩(wěn)了它的江山。”可是,春天再美,我也見不到祖父忙碌的身影了,也聽不到他對我念叨那些耳熟能詳?shù)霓r諺了。
但祖父的驚蟄,一直在我心中,它生長汗水、莊稼和春天,也生長綿綿不絕的思念和鄉(xiāng)愁。
作者:周衍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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