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重一粒米
作者:趙玉明
一粒米要走多少路,才能抵達(dá)我們的餐桌?
五月,麥子剛剛收割,蛙聲就急切地響起,布谷鳥的叫聲也若隱若現(xiàn)。割麥連著插秧,俗稱“雙搶”,這是農(nóng)人一年最忙的季節(jié),也是農(nóng)人一年最累的季節(jié)。
田野里,男人趕著耕牛,套好犁,揚著鞭子吆喝著,耕地耙地,平整稻田。堰塘下游,是幾塊秧苗田,青青的秧苗擠擠挨挨,稠密得插不進(jìn)一根針,它們調(diào)皮地在陽光下比著身高——看誰長得快。婦女戴著草帽,坐在小板凳上拔秧苗,手指翻飛像舞蹈。很快拔好一把秧苗,在田里漂洗干凈,葉片翠綠欲滴,根須雪白柔嫩。再用稻草扎成一把把放在身后,秧苗們擠在一起,等待奔赴水田。
秧苗被運到田埂,被拋進(jìn)水田。插秧從田頭開始,左手握著秧苗,拇指和食指推送,用右手拇指、食指和中指夾緊秧苗,插到柔軟的淤泥里。兩手密切配合,邊插邊向后退。眼前是秧苗,身后是水田,當(dāng)你疲憊不堪想坐下來小憩一下都不可能。插秧不僅考驗人的體力,更考驗人的耐力。直到插完最后一行,退到田埂上,一天的勞作,白茫茫的地塊,就變成一片水汪汪的綠。
記得一次放學(xué),我去稻田邊看父母。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,漠漠水田,父母小小的身影,在田里緩慢移動,像兩只螞蟻在漫漫長路上爬行。直到最后一行插完,他們退到田埂上,母親艱難地站起來,抽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,擦干雙手,揉了揉腰,一屁股坐在田埂上。父親也默默坐下,他們看著稻田,不說一句話。許久許久,兩個人才站起來,往家走。
“綠波春浪滿前陂,極目連云䎬稏肥。”正如韋莊的詩句,這些插上秧苗的水田,有了清新的詩意。從育苗田到稻田,新插下的秧苗,努力適應(yīng)新的環(huán)境。它們挺了挺纖細(xì)的腰,舒展欣長的葉,猶如在跳水上芭蕾,感覺良好。經(jīng)過幾天,秧苗適應(yīng)了新家,個個精神抖擻。太陽吹一口熱氣,秧苗便瘋了似的拔節(jié),水田開始彌漫嫩黃的綠和泥土的香。
七月流火,蟬鳴聲聲,一粒米邂逅愛情。風(fēng)吹過稻田,并不只是吹落稻花,還幫稻花授粉。那些細(xì)小的白色稻花,沒有香氣,低調(diào)內(nèi)斂。在陽光下中靜靜地綻放,密密地綴滿稻穗。一望無際的田野上,浩如煙海的稻花,蜜蜂和蝴蝶根本忙不過來。滾動著的風(fēng)在稻田里行走,稻穗扭動婀娜的腰肢,稻花隨風(fēng)揚起的花粉,像煙又像霧,在一行行綠色的稻禾間穿行,彼此尋找、擁抱、親吻,在風(fēng)的傳送下凝結(jié)成果實,日漸飽滿,直至成熟。
秋天很快就到了,大地一片金黃。那天割稻,父母緊趕慢趕,終于在天黑前把六斗田的稻全部割完。挑晴好的日子,把稻子捆好,挑到場上,曬上一天,稻穗干燥易脫落,晚上開始打場。拖拉機(jī)拉著石磙,“突突突”地跑幾圈,碾壓過的稻子,頓時“身首異處”。捆稻草、收稻谷、揚場、堆稻草垛,父母往往要忙到清晨公雞打鳴方才收場。
一粒米的一生,從一粒稻谷開始,到一掬新稻結(jié)束。稻粒歸倉,母親會先拿一袋子新谷,到村里的磨坊,磨成瑩白又清香的新米,蒸一鍋干飯。餐桌上,每人面前一碗白白的米飯,冒著絲絲熱氣,裊裊上騰。新米蒸的新飯,不需要佐配菜肴,就能吃上一大碗。
小時候,總覺得奶奶很摳。有時鍋底的鍋巴蒸糊了,她鏟起來用刀把黑焦層刮凈,再煮成鍋巴稀飯給我們吃,還笑瞇瞇地說,吃了這樣的鍋巴稀飯會撿到錢。有時候我很調(diào)皮,一碗飯總是吃剩一半。奶奶見狀,嘮叨著“一粒米里住著一位神明”,浪費糧食,響雷打頭。嚇得我趕緊扒進(jìn)嘴里,還故意嚼出聲響。
一飯一粥,當(dāng)思來之不易。一粒米,從春到秋,整整經(jīng)歷一個夏季的成長和孕育,到達(dá)我們的餐桌,抵達(dá)我們的舌尖,滋養(yǎng)我們的身體。稻子的努力生長,農(nóng)人的辛苦勞作,點點滴滴,都是生活的頌歌,值得我們尊重。
尊重一粒米,讓它發(fā)揮自身最大的功能。我想,這不僅是一粒米最樸素最真誠的愿望,也是我們每個人應(yīng)有的本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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