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烤肉的紅粉佳人
■申寶珠
現(xiàn)代人一年四季都可以吃烤肉,大觀園里面吃烤肉卻是在冬天。白雪皚皚,但見老婆子們拿了鐵爐、鐵叉、鐵絲蒙來,史湘云同賈寶玉在蘆雪亭烤鹿肉,并因此驚動了探春、寶釵、寶琴等姐妹,大家湊到一起大吃大嚼起來,致使林黛玉譏諷她們像一群“花子”。
湘云吃烤肉,稱“真名士自風(fēng)流”,腥膻大吃大嚼之后,卻是錦心繡口。那可是三百年前的紅粉佳人,所作所為有悖閨閣禮法。她和黛玉一樣,都是寄人籬下!黛玉是住在姥姥家,她是住在姑奶奶家。黛玉為人是步步留心,時時在意,不肯多說一句話,多行一步路,生怕被人恥笑。而她大聲講話大聲笑,大口吃肉大口飲酒,絲毫不拘小節(jié)。是真的沒心沒肺對自己處境沒有一點怨懟之意嗎?非也。
寶釵知道,“湘云在家做不了主,一個月統(tǒng)共也就那幾串錢”。侯門宮府的大小姐,卻是苦命的孩子;父母早亡,由叔叔嬸嬸撫養(yǎng)長大,但史家經(jīng)濟不好,差不多的針線活兒都要由她們娘兒們自己做,曾因薛寶釵話家常探話,紅了眼圈說每日做活累得慌。
既然改變不了命運的安排,莫若豁達(dá)地接受生活的挑戰(zhàn)。其實,湘云還有一個小小缺點。“咬舌頭”,說話“二”“愛”不分。黛玉以此打趣,她戲謔:“盼望給你找個整天二、愛不分的林姐夫,那才叫現(xiàn)世現(xiàn)報呢!”人與人真的不同,有的人面對現(xiàn)實,只是自怨自艾。倘若“咬舌頭”這小缺點擱黛玉身上,真不知淌幾缸眼淚。黛玉“失意人寫失意事,舊淚痕又添新淚痕”是性格使然,誰都沒有錯,只不過對待人世的方式不同罷了。欣賞湘云不背負(fù)過往,只是平和地活在當(dāng)下!
湘云用事實告訴眾人,自己一貫豁達(dá)、快樂,永遠(yuǎn)不會把自己的心靈逼仄到痛苦的境地。《紅樓夢》七十六回,黛玉說:休說提到你我這樣的人,就是老太太、太太這樣的人都有不遂心的事?湘云聽了,害怕勾起黛玉的心事,忙道:“休說這些閑話,咱們且聯(lián)詩。”這一細(xì)節(jié),多么真切,展現(xiàn)了湘云的豪放與率真!黛玉是賈母的心尖尖,寶玉最疼的林妹妹,雖說寄人籬下到底有賈府第一大人物支撐,第一大帥哥愛慕,恁地臨風(fēng)灑淚對月傷懷,啜泣“一年三百六十日,風(fēng)刀霜劍嚴(yán)相逼”!湘云是要寶玉逼了賈母,才能去史家接的。紅樓世界里的人“大都一個富貴心,一雙勢利眼”,她能處理得上下一團和氣實在令人嘆服。她不會傷別人,亦不會被別人所傷。
不知道曹雪芹先生為何如此安排?讓湘云和黛玉一見面老“掐”。筆者不自覺間就將二人比較起來,喜歡黛玉斐然才情絕世容顏,更欣賞湘云的柔媚憨厚活潑可愛!紅樓之中,有許多課程是湘云必須修煉的,盡管許多時候她并不刻意去追求——比如與衛(wèi)若蘭的愛情。兩個人郎才女貌琴瑟和諧,但是衛(wèi)若蘭早死,命運的跌宕讓她措手不及,“富貴又何為,襁褓之間父母違;展眼吊斜暉,湘江水逝楚云飛。”我為這個脂粉當(dāng)中的“英豪”,灑一把辛酸淚的同時,亦了解了人生之況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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