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滿疏籬眉豆花
在我們魯南的鄉(xiāng)村,許多青菜有著既確切而又富有詩意的名字,月亮菜就是這樣。其實,它就是北方農(nóng)村最常見的眉豆,南方人多叫扁豆。我們家之所以叫月亮菜,是源于當(dāng)小學(xué)老師的母親,對眉豆一種憐愛的稱呼。因為這個特殊的稱謂,我從小就牢牢地記住了。想想那剛長出的嫩綠眉豆,不僅形如柳眉,又更像一彎細細的新月,被叫做月亮菜,想想還真有些新月照清溪的詩意。
初夏一過,在鄉(xiāng)村的菜園地頭或家里的籬笆墻上,幾乎都可以看到眉豆的影子。夏季一場又一場的雨水,滋潤著它盤旋蔓延,依著搭好的菜架子或籬笆墻,順勢而上,不幾日就將整個菜架子或籬笆墻蔓延成一片濃綠。再過幾日,晾曬衣服的小媳婦就會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,眉豆的枝頭已經(jīng)悄悄地爬上了家里的晾衣繩,紫色或白色的花蕊已含苞待放了。
有了雨水的滋潤,眉豆藤蔓兒鉚足了勁瘋長,幾個藤蔓朝著不同的方向一齊伸開了一片片新葉,幾乎在一夜之間,那頂在藤蔓兒一端的小花,密密麻麻地開放了,紫紫的一片,如鋪開的一層層紫色云朵。那一縷縷淡淡的清香引來無數(shù)蜂蝶,它們在籬笆架、藤蔓枝條間上下飛動著,嬉鬧著眉豆花。起初的眉豆花每一朵都很小很小,可聚齊了,開放了,看起來是這樣絢爛美麗。母親高興地說,這么多的花朵啊,今年又可以多煮些眉豆干了。
兒時最深的記憶就是老家半掩門外的籬笆墻上,到處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眉豆的藤蔓。七月的中下旬開始,眉豆陸續(xù)開花了,母親開春養(yǎng)的蘆花雞也開始在院里覓食了,它們有時候就飛到籬笆墻上,輕輕地啄一下眉豆的花蕊,或就趴在籬笆墻下打盹。這樣的情形,現(xiàn)在想起來,還會讓我的心里頓感家園的溫馨和寧謐。特別是在某一個秋夜,明晃晃的月亮掛在天邊,稀疏的月光從眉豆架下照過來,聽著蟈蟈和其他秋蟲們的鳴唱,初秋的風(fēng)輕輕飄過,眉豆菜架下就有了鄉(xiāng)間的濃情和詩意。便想起了鄭板橋的“滿架秋風(fēng)扁豆花”和清人査學(xué)禮的“碧水迢迢漾淺沙,幾叢修竹野人家。最憐秋滿梳籬外,帶雨斜開扁豆花”。遠離家園的我,回想著人生歲月的流逝,兒時鄉(xiāng)土氣息的濃郁和純凈,怕再也嗅不到了,一如眉豆的花開放在秋雨中,叫人感嘆,叫人眷戀!
在我記憶里,眉豆有兩個品種,一個開白色的花,另一個開紫色的花。但大都寬而肉厚,眉豆老些的時候,豆粒則飽滿。到了盛產(chǎn)期,一嘟嚕一嘟;虬谆蜃系幕ㄈ绲伟汩_著,沒有幾天,那花兒就變成了嫩嫩的小眉豆芽兒。一串串的花后面就是一串串嫩嫩的眉豆,一直延綿開到深秋里。
清人吳其濬在其《植物名實圖考》卷一中,對眉豆有一段十分文采動人的記述:“觀其矮棚浮綠,纖蔓縈紅;麂眼臨溪,蛩聲在戶。新苞總角,彎莢學(xué)眉;萬景澄清,一芳搖漾。”這繪聲繪色的描寫,把眉豆花寫得出神入化,直教人生出幾分愛憐。
“初總角”,就是眉豆開始結(jié)莢。扁豆莢,彎彎的,狀如月牙,顏色有綠的,有青的,有紫的,有青色帶有紫邊的。青綠的眉豆脆而嫩,紅紫的眉豆糯而甘,把眉豆去掉邊上的筋,挑揀干凈,旺火熱油,快速煸一下,剛才指尖上的青澀味兒,頃刻便化作了舌尖上的美味!
眉豆最常做的一道菜就是清炒,先切成細細的絲,再放上切成細絲的紅辣椒,待油溫七八十度時,放鍋翻炒幾下便可出鍋。綠綠的眉豆、紅紅的辣椒,再放上事先拍碎的蒜瓣,顏色搭配煞是好看,這樣做最能體現(xiàn)眉豆的清香味。如果用我們魯南特有的煎餅卷上此菜,那美味妙不可言。還有一種吃法,就是眉豆還沒有老的時候,在開水里焯熟,放上拍碎的蒜泥,再淋上麻醬,聞著亮汪汪的眉豆上面飄著的麻醬香,再伴著小酒,讓人品味出生活的甘甜和軟綿。
我最喜歡吃的還是曬干的眉豆燉豬肉粉條。多得吃不完的眉豆,母親摘下來就用開水煮過后,在太陽下曬干后放起來,到冬季青菜少的時候吃。曬干后的眉豆再吃起來,有韌性,筋道耐嚼。母親知道我最喜歡吃這道菜,每年都給我預(yù)備下很多。我喜歡此菜,其實更是懷著對母親的一份感恩,眉豆里不僅有我喜歡的那種鄉(xiāng)間溫暖的陽光味道,更有母親對兒子那份濃濃的母愛!
程廣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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