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 禾
我的祖父是個地地道道的農(nóng)民,他去世的時候,除了給我的父親留下了兩間房子,還有幾畝多肥沃的田地。父母親在所有的田地上都種上了稻谷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年復(fù)一年地辛勤耕耘著。
這幾畝多田地,有的就在家門口,有的卻遠得很,要走半個多小時的山路。小時候的我,最害怕的事就是去收割山田里的稻子了。每當(dāng)天剛蒙蒙亮,父母親就會把我們姐弟三個叫醒,他們兩個扛著打禾機在前面帶路,我們挑著空籮筐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。雖然山路很崎嶇,打禾機很沉重,但父親和母親總是走得飛快,把我們遠遠地甩在后面。
終于到了目的地,一片片金色的海洋映入眼簾,稻谷的芳香混雜著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。我家的山田其實不多,兩塊加起來還不到五分田,全家五口人揮舞著鐮刀,一個多小時就把稻子收割完了。我們姐弟三個坐在田梗邊休息、喝水,父親和母親卻忙著安裝打禾機上的木板,木板一共有四塊,打禾機底下墊一塊,打禾機的左、右、后三面還要各圍一塊,以防稻谷脫粒時四處濺射。木板安裝好后,我們就自覺地去抱稻禾,堆在打禾機的兩側(cè),來來回回抱了六七次,打禾機兩側(cè)的“稻墻”越來越高,母親便叫我們不用再抱了。
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,開始打禾了,父親和母親并排踩上打禾機的腳墊,各自抬高右腳放在踏板上,父親用手輕輕地撥一下打禾機的滾筒,同時右腳慢慢地踩動踏板,打禾機的滾筒便慢慢地轉(zhuǎn)了起來,父親和母親越踩越快,打禾機的滾筒也越轉(zhuǎn)越快,他們接過我們遞過去的一小把稻禾,放在飛速旋轉(zhuǎn)的滾筒上,伴隨著一陣“噼里啪啦”的響聲,飽滿的稻粒從稻禾上歡快地掙脫、飛舞、墜落,像碎金似的鋪在打禾機底下的木板上。
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,看到這個場景,總是覺得很有趣,躍躍欲試,但父母總是說“太危險”,不肯讓我碰打禾機。直到我十三歲那年,個頭已經(jīng)快趕上母親了,才第一次踏上打禾機。當(dāng)我在弟弟妹妹羨慕的目光中,抬起右腳慢慢地踩動打禾機的踏板時,感覺一切都是那么新鮮,還帶著一點點剌激,然而當(dāng)我接過妹妹遞過來的那把沉甸甸的稻禾,迫不及待地剛甩在高速旋轉(zhuǎn)的滾筒上時,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拼命地把我往前扯,我猝不及防,整個人差點倒在打禾機上,嚇得我急忙松開了手里的稻禾,還好站在打禾機另一側(cè)的父親及時拉住了我,并提醒我一定要小心。我驚魂未定地站直身子,接過妹妹遞來的第二把稻禾,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打禾機的滾筒上,動作比第一次時輕慢了許多,再加上心里已經(jīng)有所準備了,感覺從滾筒上傳遞過來的那股力道便小了不少,我看著手中迅速變得光禿禿的稻禾,剛想丟到身后,父親扭過頭對我說:“別丟,像我這樣把稻禾反過來再打一遍。一粒稻谷一滴汗吶!”我笨拙地學(xué)著父親的樣子,慢慢地轉(zhuǎn)動手腕,把手里的稻禾反到了另一面接著打,還真有不少谷粒躥了出來。
十分鐘過后,新鮮感漸漸地退去了,感覺腰卻酸了起來,右腳也似乎變得越來越沉重了,母親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,說:“累了吧?我來吧!”我難為情地點了點頭,從打禾機上退了下來。那天收割的是一塊門口田的稻子,面積比較大,父親和母親頂著火辣辣的太陽,在打禾機上站了差不多兩個小時,才把所有的稻禾脫粒干凈,但是自始至終,他們沒有喊過一聲“累”!看著他們被汗水浸透的衣服,我這個“逃兵”不禁羞愧萬分。
好在不久,鎮(zhèn)上就出現(xiàn)了收割機,家門口的那些田從此便徹底告別了打禾機,但那些山田,還是離不開打禾機,只是扛打禾機的人,換成了我和弟弟,那來回一個多小時的山路,至今是記憶里最沉重的一部分。
再后來,我和弟弟妹妹都出來工作了,家里的生活條件慢慢好了起來,在我們的勸說下,父母親終于不再耕田了。那架曾讓我望而生畏的打禾機,連同那些鐮刀、鋤頭,全被留在了老家,早已是銹跡斑斑。但只要一想到那架打禾機,我仍然會感覺肩膀立馬火辣辣地疼起來。
作者:謝淑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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